編者按：此文為鄭州市勞動模范、教授級高級工程師，我國金剛石復合片、立方氮化硼復合片及聚晶金剛石拉絲模的開拓者，曾多次榮獲部科技進步二等獎、火炬計劃獎，并獲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原鄭州三磨研究所副總工程師、現鄭州新亞復合超硬材料有限公司總經理趙云良同志在三磨所舉辦的“科技人生”主題報告會上的演講報告。該報告以自己40多年致力于科研開發的經歷，毫無保留地與大家一道分享了科研開發工作從課題準備到推進實施全過程的寶貴經驗和體會，是磨料磨具行業從事科研開發工作難得的第一手教材和最直接的經驗，是老一代科研工作者的真實寫照。該報告立意深刻，境界高遠，讀來令人感動，受益匪淺，非常值得涂附磨具行業的科研工作者，尤其是青年科技工作者一讀。

年青的朋友們，大家好!

　　今天見到大家心情十分高興，這不由得使我想起50多年前我在念初中時，也就是1956年毛澤東同志在莫斯科接見中國留學生時的一段話:“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時光飛逝，一轉眼我就從一個孩子到了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在座的各位雖然不像我一樣即將走完人生的旅程，但同樣也能體會到時間的匆匆而過，小學、中學、大學，十幾年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度過了。在人生的每一個時期，我們都曾就有過許許多多的理想，在我童年時代家住資江河畔，天天在河邊玩耍，那時我就像馬克·吐溫在《湯姆歷險記》中所描寫的湯姆一樣，總想在河邊的鵝卵石灘中尋找一點什么，比如一塊銹跡斑斑的破銅爛鐵，哪怕是一小塊，只要能拿到小鎮上的銅匠鋪或鐵匠鋪，換上一個銅板，買上一塊糖果，就心滿意足了，當然夢寐以求的是撿到一塊很值錢的狗頭金子或撿到一把真手槍來替代已經玩了多年的用子彈殼自制的，可以填充由碳粉、硫磺及從陳年老舊的寺廟裸露的磚墻上用小刀拼力刮下的白色硝粉制造的黑色火藥的木制手槍，對付國民黨的殘兵敗將。上小學時想到的是長大后當一名像我們學校的老師一樣的老師，能識那么多字，能教小朋友唱歌、跳舞、做游戲；上初中時我的志愿是當一名拖拉機手，駕駛著拖拉機耕耘在綠色的田野上，或者做一名地質隊員，唱著那令人振奮的至今難以忘懷的“勘探隊員之歌”，走遍千山萬水，為祖國尋找出豐富的礦藏；念高中了，從一個貧窮落后的小山村來到了省會長沙，眼界開闊了，人也長大了，那時的理想是上大學，將來當一名機械或電器工程師。如今我的理想實現了，但人也老了，這使我想起一代梟雄曹操的著名詩篇《短歌行》中“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以及《龜雖壽》中“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我還有一個未實現的夢想，那就是希望在我有生之年使金剛石/硬質合金復合片的性能及應用效果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最近有一位西方學者說：“我國的高校教育體制，教學方式與方法存在諸多問題，如課程的設置與市場嚴重脫節，學非所用，學風不正，抄襲造假等等，高校的整體危機將影響到中國是否能成為一個創新型的競爭力的社會。”對于這個觀點我不能完全茍同，他前面說的關于高校的教育體制及與市場脫節的問題還是有道理的，中國高校的課程或學術討論沒有國際知名高校那樣自由、開放和富有創意，比如美國斯坦福大學經濟學教授可以給他的學生一個命題，給你們每人五美元，看誰能在兩天之內賺到二百美元，于是學生們開動腦筋，有的想到去擦皮鞋，有的想到去打掃衛生，有的考慮去洗車等等，但其中一位為一個服裝公司設計了一個富有想像力的創意的廣告，贏得了消費者對這種服裝的親睞，從而得到了老板的贊賞，并給了超過二百美元的報酬，取得了勝利。但對于他后面說的將影響到未來中國能否成為一個創新型的富有競爭力的社會，我覺得道理很不充分，似乎學校的教育與學習可以決定年青人的一生，他忽視了年青人從學校畢業走進社會之后，在科研與生產實踐的大課堂中也可以受到教育和培養，只要他們善于把從學校中學到的理論知識同社會實踐結合起來，掌握一種科學研究或創新的正確方法，并努力地與自己從事的工作緊密結合起來，也可以有所發現，有所創造，為使我國成為創新的富有競爭力的社會做出貢獻。

　　現在科學研究證明：一般來說，每個人天賦的創造力本來是公平合理的，生下來并沒有太大的差異，但是每個人的創造力因他后天受到的教育，生活環境的不同而出現很大的差異。例如，有的人在學生時代是高材生，但在日后工作中卻默默無聞，毫無建樹；有的人終身勤奮，但收效甚微，無所創造，其中一個關鍵問題是他們沒有創造力。缺少創造力能使知識豐富的高材生曇花一現，也能使勤奮者勞而無功，相反，注意培養與開發創造力的人，就能收到意外的良好效果。換言之，創造力如同人的行為一樣，可由學習和訓練而獲得提高，并產生出各種各樣的豐富多彩的創造性設想。創造力是以吸收能力，記憶能力，通過對事物的觀察，分析，聯想，假設，產生改革事物所需要的靈感和創造性設想的一種能力。

　　創造發明本身就是一門學問，據我所知，在學校的課程中沒有這個內容，這是令人十分遺憾的。但三十多年前我在地攤上曾買到一本由中華青少年創造教育函授學校出版的小冊子《創造工程》，以及一本由科學出版社發行的《科學研究的藝術》。我曾反復閱讀和思考，對我一生所從事的科學研究工作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讀過之后使我感到發明創造不是那么神秘，一個普通人也能成為發明家或科學家。鄧小平同志說過“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在現代社會中各行各業的競爭實在是很激烈，譬如在軍事工業中，世界各國尤其是美蘇等軍事大國，依靠改進與創新，使飛機，戰艦，潛艇，火箭，導彈，核彈等常規與戰略武器不斷地升級換代，從而稱霸世界。你們知道利比亞的卡扎菲現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嗎？最后悔的是當年在美國及歐盟等國家的脅迫下，在他們所謂供給他先進武器，保證利比亞的安全與獨立的承諾下放棄了核武器，結果如何呢？等待他的是被動挨打，國破家亡。你們知道被美國恨之入骨的所謂“無賴國家”朝鮮和伊朗，為什么美國遲遲不敢下手嗎？不言而喻，如他們放棄核武器，卡扎菲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在民用工業中何嘗不是這樣，任何產品都要改革創新，升級換代，才能保持其市場競爭力，才能保持一個企業在市場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才能使一個國家的經濟保持持續發展，國力強盛，人民生活得到改善。新亞公司二十年來的發展完全得益于產品的不斷創新與升級換代，公司的技術經濟效益始終處于河南省五十名“雙高”企業的前列就可證明這一點，另外，公司經濟效益的增長給國家增加了稅收，給股東帶來了好的回報，也給員工特別是技術骨干帶來了較高的收入。年青朋友們，我想大家都希望有很多的鈔票，金錢對于我們來說雖然不是唯一的，但對于我們的生活，對于家庭的安定與幸福是不可缺少的，每一個人都做到將來“人死了，錢還沒有花完”未必能實現，但至少將來要避免“人活著，錢已經沒了”。現在大家都趕上了國家改革開放，鼓勵創新，并有許多國家政策來保證發明者權益的時代，“造原子彈的不如賣茶鹽雞蛋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你們相對我們這一代來說是幸運的。

　　今天，你們大家從學校應聘到三磨研究所工作，這是你們人生的一大轉折，怎樣才能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有所發現，有所發明，有所創新，有所創造呢？說的俗氣一點，怎樣才能發財致富呢？在此，我結合自己四十多年來在科研生產方面的經驗、教訓和體會，總結了幾點科學研究或者說技術創新的方法與步驟介紹給你們，也許會成為你們將來發財致富的必經之路。

　　1、課題準備

　　當你參加或主持一個科研項目時，首先要有所準備，所謂“準備”就是對該項目的來龍去脈，前因后果，目的與要求進行充分的了解，在此基礎上進行有針對性地學習，科學研究工作者是活到老學到老的人。

　　從學校學到的知識大都是基礎知識，與你參加或承擔的研究工作往往是脫節的，也許要從頭開始，但這沒有關系，年青人的可塑性很好，從頭開始，永遠為時不晚。例如本人是學機制與工藝專業的，來到三磨所從事超硬材料人造金剛石的合成以及硬質合金頂錘的研究工作，這些工作所涉及的知識主要是晶體生長與粉末冶金學科的知識，為此我閱讀了大量的人工晶體、硬質合金制造、粉末冶金書籍，文獻，期刊，檔案，專利，從而彌補了理論知識的不足。在此必須強調的是我國在應用科學與自然科學領域與歐、美、日等發達國家相比仍有較大差距，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多閱讀英、日等原文的文獻、期刊和專利，尋找符合自己要求的知識，從中得到啟發與靈感，充分了解你所參與或承擔的項目的國外行情包括：技術水平，性能，用途與應用領域及其效果等，這對于你研究的可行性，成果的先進性，創造性，競爭性乃至于市場前景至關重要，當然對國內行情也不可忽視，避免閉門造車或成井底之蛙，認為天只有井大。要盡可能的參加行業學術交流會議，會議的學術報告或多或少能增長你的知識與了解行情。

　　還有一點也是極為重要的，那就是從實踐中學習，要不恥下問，向老同志學習，向熟練的技工學習，“三人行必有我師”；如果你實踐或實習的工作內容恰好與你即將從事的研究，改進或創新的任務有關聯，那么就要特別認真地學習，要勤于動手，仔細觀察，做記錄，要對其生產工藝流程，技術參數，工裝設備有充分的了解，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例如當初我在人造金剛石合成車間生產實習時，首先要搞清楚為什么石墨能轉化成金剛石？為什么需要Ni、Co、Fe、Mn、Cr等元素周期表中的第Ⅷ族金屬作為催化劑（觸媒）？為什么需要5.5Gpa超高壓與1500℃左右的溫度生長條件？生長時間長短對金剛石晶體有何影響？乃至人造金剛石制造的設備與工藝是誰發明的，為什么美國的諾貝爾獎得主被譽為超高壓之父的布里奇曼想制造出人造金剛石而沒有成功，而美國GE公司學化學專業的霍耳教授卻能成功地合成世界上第一顆人造金剛石呢？其原因在于布里奇曼試圖在20—30Gpa及3000℃左右高溫使石墨直接轉化為金剛石，而霍耳卻利用化學反應過程中催化劑作用的原理，采用Ni、Co等金屬作催化劑使石墨轉化為金剛石速度加快，所需壓力、溫度條件大大降低，并且他還設計了合成腔體較大的著名年輪式兩面頂壓機，為人造金剛石的大規模工業生產奠定了基礎，這一重大發明使他當之無愧地被譽為“人造金剛石之父”。在上述理論與實踐學習的過程中，不僅使我吸收了許多新的知識，更重要的是使我懂得了發明創造的一些過程與方法，對我后來在三磨所及新亞公司完成許多科研課題是非常有益的。

　　研究試驗的成功與否，應該說主要取決于準備工作的細微程度，對于剛開始從事科研的人來說，最好先參加本科室，本車間由老資格的研究人員承擔的項目或者由他們指導的項目，而后可以根據自己運用以往積累的經驗與知識來剖析目前所需要解決的問題的能力，獨立選擇一個很可能出成果，又具有良好的市場前景，廣闊的應用領域以及良好的經濟效益的項目；或者針對現有產品的品種、規格、性能、生產工藝或裝備等其中某一項進行改革、創新，使之具有更好的經濟效益或更高的生產效率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2.研究計劃和組織

　　研究計劃的制定應根據市場的需要及其緊迫性，由研究者自己制定，研究者要充分運用自己的知識與經驗、創造精神及判斷能力，知己知彼，利用盡可能多的思路與方法制定一個分階段的目標，朝著終極目標逐步接近，直到完成。

　　我記得葉劍英同志曾經說過“科學有險阻，只要肯登攀”，對于課題負責人而言，不僅要有一定的知識與實踐經驗，思路清晰，方法正確，不因循守舊，不迷信權威，敢于懷疑一切，而且要有強烈的責任心，團結好課題組其他人，廣開言路，對于一切有關你完成課題的意見和建議，無論正確與否，都應聽取并加以分析，要有百折不撓的精神，“開弓沒有回頭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課題組人員一般2－3名，應嚴格按負責人提出的計劃執行，要做好輔助工作，包括試驗，觀察和記錄，對于每次試驗結果要參加討論，提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負責人要親自參予原材料制備到試驗的全過程，掌握第一手資料，包括試驗過程中出現的意想不到偶然事件，根據試驗結果對計劃或方案進行及時修改。

　　所有原始記錄與數據不能隨意修改，弄虛作假，科學研究人員應該是世界上最誠實的人，否則只能自欺欺人，經不起實踐的檢驗。

　　3.試驗條件

　　試驗需要一定條件，科學研究者是有條件論者，但也并非唯條件論者，許多時候條件是由科學家自己創造的，許多科學成就是在非常艱苦的逆境中實現的，這樣的事例比比皆是，數學家陳景潤的“哥德巴赫猜想”世界數學難題，是在文化革命時期，在“牛棚”里，在廁所中計算解決的，那個時候別說計算機，連紙張都難以到手。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偉大發現，給全世界吃不飽的人們帶來了福音，你們知道起初他是在什么條件下完成的嗎？他是在五六十年代困難時期，像著了魔一般在田野里對水稻雜交品種的生長過程日夜觀察、發現并經無數次篩選得以完成的。再說我國的原子彈、氫彈、導彈的制造是在六十年代初，中蘇關系破裂，蘇聯專家撤離，國家三年自然災害，飯都吃不飽的年代里，在回國不久的一批愛國知識分子錢三強、錢學森、錢偉長等的率領下，由一群剛從學校畢業的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的年青人，在“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的精神指引下，在物質條件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完成的。縱觀世界科學的發展史，倒使我感到在艱苦的條件下和逆境中似乎更能出現偉大的科學家和偉大的發明與創造。

　　事在人為，科學家本身是科研最可寶貴的條件，人是最可寶貴的因素，只要有了人，一切人間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因此我們在研究中遇到困難，缺乏一些條件這完全可能，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記得在1986年我向國家科委申請“金剛石/硬質合金復合片的研制”火炬計劃項目時，國家科委派專人來三磨所考察，考察人員認為三磨所的條件遠比不上北京人工晶體所，該項目批給了人工晶體所，數百萬元的資金也撥給了他們，但最終獲得成功的并非條件好、資金足的人工晶體所，而是條件差、資金少的三磨研究所。

　　4.進行試驗

　　試驗是應用科學研究必經之路，也是你的目的能否實現的關鍵所在。要使你的試驗能有條不紊地進行，一步一步地走近你的最終目標，一定要有堅定的信念，要有自信，要樹立敢想敢干、敢于創新、勇于實踐的思想，努力奮斗，“天才是無止境刻苦勤奮的能力”。別人能做到的，外國人能做到，我們也一定能做到，并力爭做得更好，解放初期，時任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院長的陳賡大將問從美國歸來的錢學森博士，我們能不能搞導彈，錢學森回答說：“能！中國人不比外國人矮一截。”

　　試驗過程中要講究方式方法，要注意下列幾點；

　　（1）對試驗中技術或工藝參數采用逐步排除法，可一次改變一個因素，逐步進行篩選，并把情況與結果記錄下來。當你重復這一試驗時要有再現性和穩定性：

　　（2）試驗中的全部細節，包括原材料性質、設備運行、工藝控制、環境溫度與濕度等等做詳細的記錄是一條基本而重要的原則，具有最重要的意義。

　　（3）對每次試驗進行分析，并部署下次試驗，試驗—分析—再試驗，一直到達到最終目的，一項改革或創新做一次試驗便獲得成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有可能要經過成千上萬次，甚至幾代人的努力才能取得成功；

　　（4）抽樣評估，樣品的數量要足以代表整體。從統計數據結果看，吸煙者的平均壽命不如非吸煙者，不過這并不一定說明吸煙就會縮短生命，因為不吸煙的人可能在別的一些重要方面更加注意自己的健康，因此抽樣時應該是隨意抽樣。嚴格的說試驗結果有效，僅僅是對于進行時所處的條件而言。當年三磨所有一個高品級CBN的研究課題，其課題技術指標的實現僅僅依賴于某年、某月、某日由某廠生產的HBN作原料才行，如果僅以此進行抽樣評估來證明課題技術指標已經實現是不正確的。

　　5、實驗觀察

　　科研人員取得成果最重要的條件是親臨現場，仔細觀察試驗過程中出現的已知或意外的情況，千萬不能僅僅依靠別人，要掌握第一手資料。對一種新生事物，或者突如其來的東西，或者瞬息即逝的現象，每個人的感覺或觀察結果都不完全相同，甚至會完全相反。研究者要在仔細觀察的基礎上進行分析與判斷。比如井水的溫度在冬天或者夏天，在早、中、晚的感覺水溫高低是不同的，其實水溫基本是一致的。在我這幾十年的研究試驗過程中，之所以有所發現、有所成就，完全得益于我對試驗中每一個環節的觀察。

　　觀察者必須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你預先選定的范圍內，并作好觀察記錄，但也應留意其它現象，尤其是一些意料之外的特殊現象。這些意外的或偶然的現象也許孕育著重大的發現，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機遇，例如青霉素的發現。1924年英國細菌學家弗萊明在研究各種葡萄球菌的變種時，在實驗桌上留下了一小部分培養皿，以備不時檢查。由于時常打開蓋子，培養皿中的培養液不免為空氣中的微生物所污染。一天弗萊明突然發現，在培養皿邊沿生長了一堆奇特的霉菌，在這堆霉菌的周圍葡萄球菌不能生長，而且離它較遠的葡萄球菌也被它所溶解。對于這個奇特的現象，弗萊明進行了仔細的研究，結果發現了青霉素。弗萊明也因此贏得了1945年的諾貝爾醫學獎。

　　6、假設的重要性

　　許多科研是先建立于假設的基礎上，而后找出證據來證明此假設是正確的。沒有大膽的猜想就沒有偉大的發現。愛因斯坦說：人類因夢想而偉大。例如，人造金剛石的發明是基于天然金剛石是由它的同素異性體石墨在地層深處的超高壓高溫條件下形成的假設，然后通過模擬相同條件下由石墨轉化而成功的。而CBN在自然界不存在天然礦物，它是基于HBN與石墨同屬六方晶系，也可能在超高壓高溫條件下轉變成類似于金剛石的四面體晶體結構的假設，實踐證明這個假設是正確的，從而成就了CBN這一重大發明。哥倫布環球航行的故事，是基于他的一個設想：既然地球是圓的，他就能向西航行到達東方，最后他找到的不是預期的新航線，而是整整一個新大陸，他歷盡艱辛，死死抱著自己的假設不放，并相信自己找到了通往東方的航線。隨后麥哲倫也試圖環球航行，但是壯志未酬，客死他鄉。在2009年8月，中國人翟墨歷時900多天環球航行3萬多海里，完成了繞地球一周，證明了哥倫布的設想是正確的。

　　但是，假設有時是錯誤的，當假設證明是錯誤的，須立即放棄或修改它，不要死抓住不放。

　　研究者要有豐富的想像力與好奇心。在日常事物中遇到問題，要多多想一想，何況是要完成一個棘手的課題或涉足一個未知領域，所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就是說多想出智慧，知識豐富的人更具有想像力，富有創造性的思想家都是幻想家。牛頓從落下的蘋果想到了月球為何不墜落發現了萬有引力；對物質結構富于建設性的想像力形成了原子理論。最近網上流傳一個笑話，三個蘋果改變了世界，第一個蘋果落在亞當、夏娃身上，創造了人類；第二個蘋果落在牛頓頭上，發現了萬有引力；第三個蘋果落在喬布斯手上，喬布斯超越了其他任何人，將現代電子產品變成了人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熱衷于研究工作的人往往是一個具有超乎常人的好奇心的人，如果大家感興趣的話，不妨去查查自古到今具有重大發明創造的科學家，哪一位不是好奇心特大，想像力極豐富的人呢？

　　另外，對于你的假設或奇思妙想付諸于試驗之前，也不妨與他人進行討論，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就是說明討論的益處，因為別人可能具有不同的知識背景，或者別人站在另一個角度觀察問題，對你或多或少有所幫助，甚至完全有證據推翻你的假設。

　　7、機遇

　　機遇對于人的一生來說太重要了，假如千里馬沒有遇到伯樂，豈能有用武之地；電影演員王寶強假如沒有遇到導演馮小剛，又豈能成為今日之影星。人的一生總能遇到若干次機遇，但機遇只垂青那些懂得怎樣追求它的人，機遇也并非時時刻刻都在等待著你，如果你錯過了它，你可能一事無成而遺憾終身。今天大家來到三磨所工作就像我當年一樣，本身就是一個大的機遇，并且比我那時更好，因為現在有更好的科研政策，有更好的工作環境和條件，有更具有學識水平、開創精神的朱峰所長領導，給大家提供了一個能充分發揮聰明才智，施展才干，實現遠大理想抱負的舞臺。所以你們一定要把握好一切有益于實現自己目標的所有機遇。

　　來到三磨所工作僅僅是你碰到了機遇，并不等于你把握或者說利用了機遇，換言之，碰到了機遇不等于實現了你人生的目標，只有能利用機遇，在科研、新產品開發或其他工作中有所發現、有所發明、有所前進，為社會作出一定貢獻的人，才能說沒有錯過機遇。

　　上面所說的機遇指的是一個較大層面上的機遇，比如大家常說的遇到了改革開放的大好機遇，這些人皆有之。但對于科研人員來說，真正意義上的機遇往往指的是在試驗過程中碰到的一種偶然性，比如前面所說的細菌學家弗萊明意外發現的青霉素。在科學發明史上這種偶然的意料之外的事件也稱之為機遇，如果你能及時抓住它，或許能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其它發現，弗萊明發現霉菌使葡萄球菌死亡的現象當時日本一位醫學家也同樣見到過，只不過他僅僅把它視為霉菌消耗了培養皿中的營養而導致葡萄球菌死亡的常規現象，而錯過了發現青霉素的良機。倫琴發現X射線、法拉地發現電磁感應之前同樣有其他物理學家碰到過這種機遇，可惜他們都輕意地將這些難得的機遇放過去了。

　　本人在金剛石復合片研發過程中也碰到過這種意外的情況，把合成復合片的葉臘石組裝塊放進壓機里進行超高壓高溫燒結之前，一般都要在電熱干燥箱中經130℃預熱和去潮，有一次干燥箱的熱繼電器失靈，使溫度上升到500℃以上，結果大出所料，復合片的成品率竟高達95%，后來利用這一機遇，采用高溫馬弗爐把組裝塊預熱到500—550℃，使金剛石復合片課題的成品率及其它性能指標圓滿完成。

　　8、直覺與靈感

　　愛因斯坦說過“真正可愛的因素是直覺”，直覺的含義類似于靈感、預感或心靈啟示，但又不盡相同。當你長時間地冥思苦想某一個問題也不得其解，卻突如其來出現一種思想或方法，使你茅塞頓開，豁然開朗，是一種直覺；一見鐘情，她仿佛注定是我的另一半，是一種直覺；“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柵處”這也是一種直覺。在美國每日科學網站對靈感的特征有一個專門論述，靈感一來，大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靈感有四個主要特征：突然性。這種經歷是突然閃現的，且稍縱即逝；輕松。與以往遭遇障礙相比，這種解決問題的過程非常輕松順利；能產生積極效應；自我感覺良好。在靈感出現后，當事人對這種解決問題的方法深信不疑。

　　直覺或靈感常常發生在緊張工作之余，悠閑地散步，輕松地沐浴，甜蜜的夢境中，它們來無影去無蹤，一旦出現你必須及時記錄下來，并付諸試驗。四十多年前，世界各國的超高壓技術研究者都熱衷于研究高壓腔壓力能達到十萬乃至數十萬大氣壓的靜態超高壓裝置，在極端超高壓下物質的結構與性能會產生很大變化，甚至能獲得一種全新的物質。當時我也置身于這股潮流中，也為此設計與試驗過多種超高壓裝置，但仍然難以達到理想的目的和要求。有一天突然萌發一種構想，這種構想應用于超高壓裝置中一定能行，于是設計出了一種新型的靜態超高壓裝置。

　　9、邏輯推理

　　邏輯推理是一種研究方法，與創造性思維完全無關，推理有時是正確的，但有時卻使你走進誤區。羅門洛索夫根據元素周期表中元素的原子結構與原子量來推測周期表排列的空缺元素是合符邏輯的推理，是正確的。在數據統計中采用內插法大多數情況允許，而外推法常常發生錯誤。在測量金剛石復合片的耐磨性時，常采用復合片的金剛石層邊緣作切削刃來車削花崗石工件，以復合片的磨損量和所車掉的花崗石量的相對比值Q作為金剛石復合片的耐磨性指標：

　　如果把車削過程作成一個圖可以發現在圖中曲線的AB段采用外推法或內插法進行推理都是正確的；而就整個曲線AC而言，外推法與內插法進行推理都是錯誤的。

　　10、困難與挫折

　　新的發現與發明面臨的困難最大莫過于常常遭到反對、嘲笑、冷遇甚至扼殺。因為一種新的理論、一種新生事物的出現可能會打破傳統的習慣與理念，或者冒犯權威和損害了他們的切身利益，一種新的發現往往要經三番五次的反復說明與解釋方被接受。我們可能知道當年哥白尼發現地球是繞太陽運行的學說，因與教會的地心說相矛盾而遭到教會迫害的故事。再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我剛分配到三磨所在金剛石合成車間實習時，發現超高壓高溫合成金剛石時，高壓腔的高溫傳導到硬質合金頂錘上，使頂錘的溫度高達200℃以上，一不小心就燙到手，更大的問題是對金剛石晶體生長不利，晶體生長需要有一個穩定的溫度場和生長時間，為此我自行設計并制造了一個頂錘的通水冷卻裝置，使問題得到了有效地解決，現在在超硬材料合成中已經普遍采用，然而這個非常簡便，又有立竿見影效果的小小改進，也曾遭到嘲笑和反對。新事物一時不被接受，站在另一個角度看，對社會為時過早地接受尚未充分證明和充分試驗驗證的設想起到了緩沖作用，這是有益的。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當哪一天實踐證明你的設想、發現、發明是正確的、是對社會有益的時候，你所遇到的精神上的挫折與應用上的障礙都會付之東流。

　　年青的朋友們，上面就是我要介紹的我在四十余年科研與生產中總結出來的十點經驗和體會，希望能對你們未來的工作有所幫助和啟發。下面我還有幾點與之相關的建議，這幾點或許與你們今后的為人處世、切身利益或者說人生哲學都有關系。

　　1、關于科研的報酬與鼓勵

　　給予有成就的科研人員應有的報酬與鼓勵是應該的，對于激發或調動科研人員的積極性是有利的，為此政府已經出臺了一系列的相關政策與措施，我想三磨所也有一系列的獎勵辦法。如河南省知識產權保護條例就有規定，對于專利產品所取得利潤的5%以上可以用來獎勵課題負責人。但是，在政策執行過程中未必沒有偏差，未必會那樣公平合理，這可能會影響到你的情緒，甚至會影響到人際間的關。最近一項調查表明：金錢對人際關系是不利的。如果你碰到這樣的事，你千萬要擺正事業與金錢兩者的關系，孰重孰輕。事業是第一位的，金錢是第二位的。

　　歷史證明，過去許多偉大的科學家對人類的貢獻得到的不是報酬而往往是迫害，這是司空見慣的事，對他們來說研究的快樂在于研究本身，其他方面的利益收獲都是靠不住的。導彈之父錢學森解放初期毅然決定放棄在美國的優惠待遇回國，由于他的卓越成就在2000年被授于杰出科學家獎，在領獎時他說過他此生只有過三次激動：

　　1955年在美國被囚禁時（1950—1955年）寫作的工程控制論，他的導師看后說水平已經超過了導師；195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99年他與雷鋒、王進喜、焦裕祿并列在一起被評為先進共產黨員。

　　金錢是物質上的，鼓勵是精神上的，我認為對科研人員精神上的鼓勵比金錢更加重要。1974年我在三磨所工作時，發現合成金剛石時作為傳壓、密封、保溫、絕緣的葉臘石塊的流動變形對保持高壓腔中的壓力與溫度的穩定性與均勻性帶來不利影響，于是動手制造具有預制密封邊的葉臘石塊，有一位科室領導說過一句話“三磨所的技術人員都象你一樣就好了！”這句話對我的鼓勵至今還記憶猶新。這一發現和改進，后來申請了專利，并應用于金剛石復合片的生產中；由于我在金剛石復合片、立方氮化硼復合片與拉絲模研制中所作出的成績，三磨所給予了高度的肯定；政府及科技部也給過許多榮譽與獎勵，這些精神鼓勵相對于金錢而言更起作用。

　　其實，科研給研究人員帶來的愉悅除了科研本身外，最大莫過于是當你的成果轉化為生產力后，你的創新產品的應用效果得到用戶的肯定與滿意，而且產品的性能與應用效果達到國際先進水平或領先水平，能替代進口，能到國際市場上與國內外同行一比高下，并能占領國際市場，為國家、為企業創造良好的經濟效益之時，這種快樂滿足或者自豪感是給多少錢也無法比擬的。

　　2、關于科學研究的道德觀

　　任何科學研究都是在前人創造與積累的知識基礎上進行的，學習、借鑒與引用是完全必要的、正常的，但必須做到你所參考利用的前人成果以及任何曾經實質上為你研究提供過幫助的人，你有責任給予應有的肯定與感謝。

　　有人引用別人的意見、談話、摘錄、圖表好象是自己的一樣，這是一種常見的、較輕微的觸犯，嚴重的不道德行為是剽竊別人著作、成果、談話所透露的設想或初步成果；或者利用自己的權威和地位，不勞而獲地占有別人的成果，或者侵犯別人的知識產權如專利權、版權等，這種人被稱為“科學強盜”。

　　排在課題研究，論文發表、專利申請前面的人應該是研究工作做得最多、而且最有效的人，而不是論資排輩。研究人員將實驗活動及階段成果保守秘密是常見的，是許可的，以避免別人剽竊他們的初步結果、搶先發表或報導或泄露。從長遠看一個誠實的科學家是不吃虧的，道德上的疏忽在科學領域受到的懲罰要比在商業界嚴歷的多。

　　3、關于知識產權的保護

　　從嚴格意義上說保密是有礙技術進步的，但從國家與集體利益上說，特別是軍事科學領域，又是需要保密的。為此，在科研過程或完結時如果確實有新發明、有新發現、有新創造應及時申報專利，在知識產權保護法律比較完善的國家，申請專利對于保護知識產權是有效的。專利分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外觀專利三種，專利的申請也要注意策略或者說方法， 本人申請過1個發明專利和11個實用新型專利，根據我的經驗應注意以下幾點：

　　A、專利說明書最好由發明者自己撰寫，因為只有你自己最熟悉你的發明內容及權利要求；

　　B、專利說明書的內容只介紹發明的基本原理與要素，并規定一個較寬的限制范圍；

　　C、專利說明書及實施例中不能觸及你的核心機密與技術決竅；

　　D、對于極有前途的重大發明在你還沒有實施之前，在你還沒有收到很大的技術經濟效益之前，最好不要申報專利。

　　我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已有明確的法律、法規，但實施力度不夠，侵權者比比皆是，因此目前還無法完全依賴專利保護法，也不要指望通過訴訟到法院去打官司。對企業來說最好的自我保護法是不斷創新，使產品不斷更新換代，叫別人永遠跟不上你的步伐。

　　4、關于科研成果轉為生產力

　　任何發現、發明、創造的最終目的是什么呢？從廣義上說是為了促進社會的進步與發展，造福于人類；從狹義的范圍上講，是為了提升企業的技術與經濟效益，同時使研究者在經濟上受益。研究成果不是用來紙上談兵、束之高閣，但事實證明真正有效的成果并不多，耗費大量資金與時間而取得的成果因無效、無用、而封存于檔案室；當然其中或許也包含著一些富有前膽性的一時難已被人理解、接受的或時機尚未成熟而無法實踐的成果，但是只要是明珠，遲早都會煥發出光彩。

　　作為我們搞應用研究、新產品開發的研究人員來說，應該不失時機地、大膽地把自己確信具有市場前景和經濟效益的研究成果轉化為生產力，那怕一時還不是那么成熟和有把握，因為在生產實踐中，也只有在生產實踐中你的成果的可行性與有效性才能得到驗證。

　　年青的朋友們！最后我要說的是，人生是漫長的，也是非常短暫的，眼睛一閉一睜就是一天，眼睛一閉不睜就是一輩子，象電視劇“康熙王朝”的主題歌中所唱的“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是不可能的，希望你們珍惜時間、珍惜生命，古人云“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在日本有一位年輕的臨終關懷護士大津秀一，他在親眼目睹、親耳聽到1000例患者的臨終遺憾后，寫下了《臨終前會后悔的25件事》一書，其中第二個遺憾就是“沒有實現夢想”。當人們在生命盡頭往回看時，往往會發現有好多夢想沒有實現。“真正的后悔，其實不是因為沒有實現夢想，多半是責怪自己沒能盡100%的力量實現夢想”。作為活著的我們又該如何擁有一個不留遺憾的人生呢？用喬布斯的一句話說：“你的時間有限，所以不要為別人而活，活著就為改變世界！”

　　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書中，保爾·柯察金有幾句激勵我們幾代人的名言：“人最寶貴的是生命，而生命屬于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是應該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過去的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過去的碌碌無為而羞恥……”

　　祝愿你們把握人生，把握機遇、踏踏實實，努力工作，為祖國為人民貢獻出你們的畢生精力和才華，不辜負祖國、人民、父母對你們深切期望，為自己創造幸福美好的生活，創造光明美好的未來！

　　（選自2011年7月29日上午鄭州三磨研究所“科技人生”主題報告會上的演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