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且先放下標題,我們來說說“六西格瑪的”故事。六西格瑪是一套涉及到設計、生產與管理的方法。它使用統計學基本原理發展出一套方法和流程,以達到“
且先放下標題,我們來說說“六西格瑪的”故事。六西格瑪是一套涉及到設計、生產與管理的方法。它使用統計學基本原理發展出一套方法和流程,以達到“零缺陷”的目標。通用電氣在八九十年代創立這套東西之后,摩托羅拉、通用汽車等公司紛紛推行。但顯然這些公司沒能成功制造出“零缺陷”的產品,個別甚至掙扎在破產的邊緣。
巧合的是,日本人在類似時間搞了類似的東西,“精益生產”,日本學者田口玄一正是品質管理的開山鼻祖。“精益生產”是一套嚴格的流程,與六西格瑪相通但各有側重。“精益生產”幫助日本企業們保證精度、控制成本,這已成為日本產品的鮮明特征和核心競爭力。
在后工業時代,產品的同質化越來越嚴重,質量的比拼成為關鍵,所以“六西格瑪”、“精益生產”這些方法越來越多的被人認同。中國汽車工業的參與者對這些理論與體系并不陌生,不知從何時起,為應付質量審核而編制成堆的文檔(其中相當部分永遠不會使用),為了觸及老板的興奮點而展現色香味俱全的PPT,不論職位高低都去參與價格不菲的六西格瑪培訓,成為了工程師的必修課。
在汽車工業,歐美汽車的核心競爭力在科技創新,日本汽車的核心競爭力在品質控制。“六西格瑪”與“精益生產”只是發達汽車工業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管理工具,它不會教你任何核心科技,但它可以實施有效的管理。中國汽車行業對這些體系的態度有著鮮明的兩個極端:愚昧者認為它高深莫測、奉若神明,自大者認為它舍本逐末、毫無用處。其實,兩個極端都反射出這個國家汽車工業的幼稚與失敗。
不妨試著回到標題中的問題。如果要問,中國汽車工業離世界有多遠,沒人能給出標準答案。但,最遠的距離并不是你沖過了終點我仍在跑道上,最遠的距離是身處濃厚的霧霾,即便對手近在咫尺抑或遠在天邊,都無從知道,更不知方向在何處。
中國汽車很熱鬧,媒體上總不乏熱點:奇瑞的迅速占領低端市場,質量卻一路走低;比亞迪的電動汽車概念似乎在資本市場的效用大于實物市場;MG和沃爾沃等洋品牌的買進,賺了眼球背了負擔;各處此起彼伏的車展嚴重缺乏汽車元素,成為模特秀……
現代汽車工業中,整車公司居于食物鏈的頂端,整車廠建立品牌價值、整合資源、裝配整車、控制質量、直接面向客戶。食物鏈的下一層是零部件供應商,他們擔負了絕大多數的研發職能,將新技術產品化中以供整車廠選用。
中國汽車工業,在整車廠這一層面發展飛速,中國的汽車品牌已擁有很大的產銷量。零部件供應商這一層則極為緩慢,在關鍵零部件領域鮮有叫得上名字的中國企業。因為越是核心的技術,越需要長時間的隱忍與堅持,也需要一批有能力有耐心的技術人才,與搞市場搞品牌比,回報周期長了些,顯然不符合我們的時代精神。
但不幸的是,汽車利潤的主要部分正在于核心零部件。中國品牌的汽車,將價格降到自己承擔的極限,但核心零部件還是必須從國外知名零部件公司采購,讓人獲取豐厚回報,正是這個行業的現實情形。何時中國也有了像博世、大陸這樣的巨型零部件企業,我們的汽車工業才真的可以略微挺直腰桿。
你會發現,工業的食物鏈,越往上層越耳熟能詳,但下層的基礎決定了整個工業的牢固度。中國工業越往底層越不堪,零部件供應商的下一層,是材料與設備。在某個民營小廠,車間內一日三班,沖壓機上的沖頭每一次的砸下伴隨著一聲鋼板撕裂的巨響,工人熟練地將落下的零件撿至料箱,送到下一個工位,這一響意味著工人到手五分錢,老板到手兩分錢。車間內很嘈雜,偶爾還會塵土飛揚,但位于角落的一個單間幸免于這些喧囂,那里放著價值幾百萬的進口加工中心。人工成本已經被壓低,但進口原材料壓縮空間很小,最終結果是原材料成本占去產品成本的多半。
企業主都知道國產設備的價格是進口的十分之一,也知道國產原材料價格遠低于進口材料,但也無法選用,設備精度不夠且故障率高,材料性能不穩定會降低合格率,算下來得不償失。當中國的企業主和工人們生產大量的中國產品,這些產品凝結著勞動者的時間和汗水的說法毫不為過,出口到海外,即便有國家出口退稅做支持,所能賺到的只是一點血汗錢。那些漂洋過海而來的高精度加工設備與優質原材料,獲取利潤顯得格外的輕盈。
以多軸聯動數控機床為例,這是任何一個國家制造業的核心設備,國產的數控機床與進口的相比,精度和可靠性簡直是不堪一擊;3D打印,作為最先進的制造技術,目前以色列等國家的3D打印機已經相當成熟,并且正在快速拓展汽車行業內的應用,而國內的該項技術僅僅停留在研發階段而已;中國的鎢鉬資源領先與全球,但在使用鎢鉬的高級鋼材領域,中國制造幾乎成為廉價與低劣的代名詞,根本無法與瑞典日本美國的工具鋼抗衡。
東南亞和東歐,依靠比中國人更低的勞動力成本,大有取代中國制造的趨勢,如果中國汽車工業不能從底層起建立核心競爭力,隨著人力成本的增加,以及關稅保護的逐漸失去,后果將不堪設想。
決定一個國家工業水平的,不是資源,而是人。兩大法西斯戰敗國日本和德國在廢墟上迅速崛起,成為能與美國抗衡的兩大工業強國,是歷史給人們開的一個玩笑。大量技術人才的儲備,以及戰爭工業的殘酷磨練,就是根本的原因。當代中國工業與世界的差距的根源就是人才。
最近一次中國人才的集中爆發,是在清末內憂外患與洋務運動中培養的一批精英,其成效在新中國初期最為顯現,兩彈一星,豈是政治口號就能喊出來的?那一批人,就算拿到世界上也不遑多讓。可惜的是,從那以后中國和中國人再無同樣局面,教育延續著重文輕理的傳統,到今天依然沒有絲毫改變。請不要拿高考“重理輕文”來說事兒,那是應試不是教育。搞金融成為數學專業人員的終極目標,成為工廠管理者是資深工程師職場上的必由之路。技術與知識,在這個國家里,是尊嚴還是笑料,就不必明言答案了吧。
聰明人哪里都有,只是價值體系會將他們引向哪里。十年經驗的工程師,收入低于五年的項目經理,社會的物競天擇讓高智商高情商的人選擇從事管理、金融等領域的工作。而以購房為首的巨大生活壓力,加劇這種流動。日本員工為一個企業工作往往視為終身事業,美國人也基本以五年十年為單位,但我們換工作甚至換行業則輕巧得多。
工程師的頻繁跳槽,創造了GDP的同時,傷害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也傷害了這個工業。有鑒于此,技術人才的衰敗和技術實力的止步不前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唯一例外可能就是建筑行業,建筑已經成為中國技術實力最強的工業領域,這是也正是價值體系導向性的效果,資本的集中引導了技術人才的流入。
如果你還懷揣著強國夢,筆者的這篇文章可能讓你不開心了。豐田汽車在1937年成為獨立公司,經歷二戰的重創后,1962年豐田汽車產銷量達到100萬臺,80年代豐田開始打入并搶占了大量的美國市場。中國汽車行業的起步其實并不比日本晚太多,只是紛繁復雜,頭緒眾多。若真的想要在汽車領域跟上美日歐的步伐,時間其實并不太多了。